以此喻彼的藝術表現：略說石榴

以此喻彼，是各類媒材的藝術經常使用的一種表現手法。

翡翠的雕作，亦是如此。

吉祥寓意的祝福，可以說是製作翡翠擺件的主要動機，因此，若細觀傳統翡翠作品中的元素，會發現，不少作品存在著某些同質性甚高的物事，例如，如意、元寶、古錢、石榴、松、竹、梅、蝙蝠、蝴蝶等等，而這些元素，除了代表其自身的具體形象之外，更有其「言外之意」：如意，比喻事事如意；元寶與古錢，比喻財祿富貴；石榴，比喻多子；松、竹、梅，比喻長壽；蝙蝠，比喻福氣；蝴蝶，比喻福氣、長壽或愛情。

今以「開口石榴」為例，略說此一元素的寓意內涵。

遠在翡翠媒材將石榴做為雕作主題之前，中國繪畫裡，便有不少以「開口石榴」為主題的作品，而這些作品，已然將石榴的「言外之意」立下了根基。

宋代畫家吳炳的〈榴開見子〉圖，即是以裂口的石榴果實為主角，畫出了飽滿的石榴子粒，此處，畫家之意，恰恰是蘊有「百子圖」的祝賀意涵在內。因為，昔時的社會是以務農為主，男子的「男」字，拆解開來，正好是「田」中工作的主「力」，於是，當時的人們自然是希望男子能愈多愈好！而榴開見子的「子」字，原是石榴子粒的意思，不過，在這裡，就是一語雙關，指的是男子的「子」。

然而，除了「百子」的祝賀之意，石榴的主題，對於古代文人來說，亦有其他的胸懷寄寓。

台北故宮博物院典藏了一幅明代徐渭的水墨，〈榴實圖〉。

畫家同樣以開口石榴為主題，並於畫旁題了一首詩：

山深熟石榴，向日笑開口，深山少人收，顆顆明珠走。

這是徐渭對於自己懷才不遇的喟歎。他將自己比喻為深山裡的飽滿石榴，有滿腹的才華，卻不被朝廷所重用，故而祇好笑傲王侯，將顆顆的明珠（石榴子粒）一併灑落於荒野荊棘之中。

此處的開口石榴，比喻的是才華。覓不到知音，無法揮灑懷抱，祇好舞文弄墨以澆心中塊壘。這樣的感慨，亦常見於文人藝術的表現裡。

同樣以開口石榴比喻才華，卻是完全不同情調的作品，是清代畫家惲壽平的〈石榴圖〉。

畫家以沒骨畫法畫出了一個裂口的石榴，亦題了詩句：

看他開口處，談笑落珠璣。

這裡，畫家並無一絲悲憤或懷才不遇的情感，而是充滿了讚美欣賞之意。此句詩，是在形容一個人出口成章、滿腹經綸，這是多麼令人欣賞的才華，就像是石榴開口笑處，有滿滿的明珠（石榴子粒），撒向人間。

回到翡翠擺件的藝術表現。

藝術的表現，經常是對於某種長久積累的文化內涵的回應。

翡翠媒材援引「開口石榴」為表現元素之一，並非是憑空創舉，而是吸納了相關的文化藝術的結晶後，再繼之刻鑿、成就的。

前文提及，翡翠擺件的製作動機，大都是以吉祥寓意為主旨，因此，開口石榴，當然是富含多子多孫、百子福氣的吉祥美意；然而，愛玉者在欣賞翡翠玉色的溫潤美好之際，在吸納作品的吉祥祝福之際，若能對照、回看其他藝術媒材對於相同元素的思考與表現，或能擴展出更寬廣的美學趣味。